川省軍閥的「本尊」與「分身」
中國「軍閥統治時期」，四川各軍閥在各自防區內可以把持捐稅，以充軍需，甚至以武力強行預徵稅賦，這些四川軍閥除在川省境內駐守之本尊外，尚有派駐全國各地之分身代表，左右當時戰事局勢…
◎作者：陳進金，摘錄自《檔案的故事第四集》
(台北市：檔案管理局，民94)，頁8-12。
中國因幅員遼闊、山川阻隔，與交通不發達等因素，中央政府的權力和影響力，很難有效地深入地方基層。但受傳統政治文化中「大一統」思想觀念的影響，秦漢以來的歷代政府，大都採取中央集權政策，嚴防地方勢力的發展。不過，地方對抗中央的情形仍屢見不鮮，唐末的藩鎮之亂、清初的三藩之亂即為顯例；是以，中央和地方之間的矛盾與衝突，一直是中國歷史上政治變遷的一個重要特徵。1911年辛亥革命，建立民國，但因獨立各省大都由地方軍人出任都督，乃加速了政權地方化和地方政權軍事化，是以地方仍自外於中央。及至袁世凱當政，企圖重建中央集權，遂引發地方力量的反制，而有贛寧之役（二次革命）和護國軍反帝制運動。1916年袁卒後，地方勢力再度抬頭，逐漸演變成地方軍人割據的局面，即一般所謂的「軍閥統治時期」。
在「軍閥統治時期」，熊克武以靖國各軍總司令名義，分別發佈《四川靖國各軍衛戍及清鄉剿匪區域表》（1918年7月）、《四川靖國各軍駐防區域表》（1919年4月），確立四川各軍就地分防的「防區制」。在各防區，其軍政大權由駐防最高軍事長官掌握，不但可以自行委派地方官吏，而且把持捐稅，以充軍需；這些四川軍人在其防區內橫徵暴斂，又經常以武力強行預徵稅賦，竟有1932年時預徵至2031年稅賦者。是以，四川劃分防區後，各派軍人為爭奪地盤、擴充防區，反而加劇內戰的頻仍發生，猶如民初中國的縮影。
1928年12月，東北易幟，中國達成形式上的統一；但國民政府仍然無法完全控制擁兵自重、割地自據的地方軍人。其中四川省各派軍人楊森、劉湘、賴心輝、劉成勳、劉文輝、鄧錫侯、田頌堯等，雖然相繼接受國民革命軍編制，四川名義上內附國民政府，實則形同半獨立狀態，四川軍人與南京國府維持著脆弱的和諧關係。1930年，蔣介石與閻錫山、馮玉祥等爆發中原大戰，川省軍人在寧蔣與晉閻間，該如何抉擇？為什麼劉文輝等人選擇支持晉閻，而劉湘卻擁護寧蔣呢？到底是誰或什麼因素影響他們的態度呢？
事實上，根據國史館所典藏的《閻錫山檔案》中之「雜派往來電文錄存」記載，這些四川軍閥們，除了「本尊」在川省境內駐守防地外，他們都有代表派駐全國各地，且扮演著聯絡者、協調者和政局觀察者等多重身分，有時候還具備了謀士的能力。例如1930年中原大戰期間，劉文輝駐北平、太原代表張篤倫、胡畏三、冷融，鄧錫侯、田頌堯駐北平、太原代表謝勷、王蔭椿、陳倫，以及李家鈺駐北平代表胡銳、駐上海代表王岫生等，在劉、鄧、田、李最後選擇支持晉閻的決定上，都扮演著極為關鍵的角色，其中張篤倫、胡畏三對劉文輝強力遊說的電文，尤堪稱為經典。
1930年中原大戰時，劉文輝對於公開反蔣和率兵出川助閻，仍然有所顧忌而顯得猶豫不決；張篤倫、胡畏三、冷融、魏卓然等人再三致電劉文輝，剴切說明切勿因為劉湘的態度，而錯失成為統御西南地區的領袖，應該速發討蔣通電並完成四川各邑，及滇、黔一致反蔣的工作。張篤倫的〈宥電〉即云：「今蔣倒已無疑問，時期決不甚遠。若我公受人牽制，繼續鮮明其主張，使前此首義地位漸歸消寂，則去歲以來之經營，徒作甫澄（劉湘）之工具。此役戰事之烈，誠屬空前。我方不出兵而立於勝我（利？）者之列，其利便就過於此，坐視而失之，豈不甚可惜哉！」此時，劉文輝仍然難以下決定，故胡畏三、張篤倫又相繼電勸劉文輝速發通電逼蔣下野，「以收最後之奇功，為西南放一異彩」。直到9月6日，劉文輝與鄧錫侯、田頌堯等聯名發表〈魚電〉，要求寧蔣下野。猶豫不決將近半年的劉文輝，終於選擇支持閻錫山。
另一位四川軍閥劉湘的態度，也受到其駐外代表的影響，劉湘駐守重慶，扼住全川戰略要塞，四川各派軍人欲出兵鄂西，大都必須經過其防區，使劉湘經常成為川省軍人的「眾矢之的」。1930年1月，鄧錫侯、田頌堯等召開「遂寧會議」，決定假道夔、萬率兵出川，以響應唐生智護黨救國軍。鄧、田等人欲假道夔、萬，即必須先解決劉湘。有鑒於此，劉湘於2月2日一天內連續拍發七封電文給何成濬，除報告川省情況外，並具體向南京中央提出要求援助。2月，正當蔣、閻進行「電報戰」之際，劉湘的代表邱甲，由北平轉赴漢口與何成濬聯繫，藉以瞭解南京方面對川局的態度。自2月中旬起，邱甲即長駐漢口，成為劉湘觀察政局演變及與寧蔣方面聯繫的重要代表。2月18日，剛抵漢口不久的邱甲立即拍發三封電文告知劉湘：閻錫山通電反蔣後響應者甚少，且奉張絕不會與晉閻合作。並進一步說明：「蔣未必即倒，閻未必有辦法。請囑自乾（劉文輝）千萬要持鎮靜態度，勿為鄧（錫侯）、田（頌堯）所愚。」而前四川都督胡景伊也曾經致電勸告劉湘擁閻反蔣，並聯合川軍攻取武漢、南京，惟劉湘並不為所動。劉湘曾電覆南京國府表示：「擁護中央，未渝初志」。5月中旬蔣、閻展開大戰，6月吳佩孚獲得劉存厚援助，擬由綏定率兵欲經萬縣東下助閻，為劉湘部王陵基所阻止，可以看出劉湘的態度較傾向寧蔣。
是以，研究四川軍閥，不應忽略各派軍人駐外代表們的地位，這些代表就如同四川軍閥的「分身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