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故事特蒐-「爛字紙」變身「黃金言」

「爛字紙」變身「黃金言」

清代宣統嗣位後,內閣大庫險遭焚毀,經羅振玉先生好不容易搶救的內閣檔案,卻又好幾次差點淪為廢紙廠的還魂紙,且看這批屢遭厄運的檔案如何從棄如敝屣的垃圾,變為珍貴的第一手史料~

八千麻袋的故事

◎作者:張世瑛,摘錄自《檔案的故事第一集》
(台北市:檔案管理局,民91),頁75-78

  今天在南港的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,典藏有許多珍貴的檔案文獻,其中最吸引世人目光的要算是清代的內閣大庫檔案了,內閣的地位大致等於今天的行政院,這批檔案的範圍涵蓋清代兩百餘年中央政府的各級行政檔案,其重要性不言可喻;然而,這批檔案的倖存,本身就是一件傳奇,它幾乎好幾次要淪為廢紙廠的還魂紙,而故事的開頭要從清朝末年說起…
  宣統元年(1909年),紫禁城裡原本存放這批檔案的房舍年久失修、不堪使用,於是將檔案移至文華殿暫存,此時重臣張之洞上奏建議以內閣所藏書籍設立圖書館,至於其餘的檔案,概以「舊檔無用」的理由,建議一律焚毀。就在千鈞一髮之際,時任學部參事的羅振玉,看出這批檔案的珍貴性,於是請求張之洞取消焚毀的提議,將檔案從火神的手中,搶救出來移給學部(即教育部)典藏管理。
不過,內閣大庫檔案的厄運還沒有結束,民國成立後,中央政府經費窘困,更加沒人理會這批前朝的故紙遺物,後來這些檔案被移撥給新成立的歷史博物館,但是博物館的管理者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批龐然大物,就把它堆放到紫禁城內的午門,任憑風吹雨打、無人聞問。然而,最大的劫數還在後頭,民國十年,歷史博物館因為經費短缺、難以為繼,就把腦筋動到這批檔案上,博物館內的人員將較破碎的內閣大庫檔案,裝了滿滿的八千麻袋,共計十五萬斤,賣給了同懋增紙店,做為重製紙的紙料來源。
  同懋增紙店在購得檔案後,陸陸續續的賣出不少檔案給舊書店,有一天羅振玉在逛街時,不經意看到「洪承疇揭帖」及「高麗王貢物表」兩份文件,大驚失色,他一眼看出這必定是出自內閣檔案,羅氏立刻以三倍的價錢,向同懋增紙店買回所有檔案,此時檔案已經被運送到定興及唐山兩地的紙廠,只要再慢一步,這批檔案大概就煙消雲散了。
  羅振玉在買到內閣檔案後,選出其中一部分特別有價值的文件,編成《史料叢刊初編》十冊,這才開始讓世人注意到這批檔案的存在;由於檔案數量實在是太龐大了,又幾經輾轉流離,亟需重新分類整理,這都不是個人的財力所能負荷,後來這批檔案又轉賣給了天津的藏書家李盛鐸,而當李盛鐸透露要賣內閣檔案時,日本的滿州鐵道株式會社及美國的哈佛燕京社都是財大氣粗的機構,對於購買內閣檔案有著濃厚的興趣,但北伐後新成立的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,在所長傅斯年及歷史學家陳寅恪的努力下,雖然經費非常困難,但在陳寅恪給傅斯年的信中仍一再強調:「若此項檔案歸於一外國教會之手,一國史之責,託於洋人,以舊式感情言之,國恥也!」最後,在傅、陳兩氏的努力下,以一萬八千元的代價,將內閣檔案從李盛鐸的手中買下,也讓它終於有了一個安身之處。
今天回過頭來看八千麻袋的故事,也許會對清末民初士人漠視歷史檔案的態度感到驚訝,政府機構居然帶頭賤賣檔案,然而,在傳統中國的環境裡,本來就不認為檔案有任何的價值,他們看重的是書籍的版本,越老的版本越好,所以從張之洞到李盛鐸等人最關心的是內閣檔案中有沒有宋版書,當這批檔案被放在午門,有許多官員曾先後來探察,例如民初的教育部長傅增湘就發過一個命令,叫許多工友在八千麻袋中找宋版書,只要找出書冊一本,就賞給銅元四十大枚,其餘的檔案全部視為廢紙。所以當傅增湘及李盛鐸等人在八千麻袋中再也找不出任何宋版書時,就認為內閣檔案已經毫無價值。
  一直要到受到西方史學嚴格訓練的傅斯年及陳寅恪等人回國後,檔案的原始價值才被新時代的史學家所肯定,陳寅恪對此說了一個有趣的比喻:「我輩重在檔案中之史料,與彼輩(指傅增湘、李盛鐸等人)異趣,我以為寶,彼以為無用之物也。」
從民國十七年這批檔案移到歷史語言研究所後,該所幾十年來耗費了無數人力編目整理,也讓內閣檔案從棄如敝屣的垃圾,變為珍貴的第一手史料,如今要了解清代的一切典章制度及行政運作,這批檔案都是不可或缺的無上寶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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